文丨艾弗砷

近期文化圈几起性骚扰爆料事件，虽迟但到，让越来越多的受害者不再沉默。口碑爆棚的《漫长的季节》中，三个少年打破平静的决绝反抗，也是来自压抑许久的性侵害。

《漫长的季节》

【资料图】

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近期WOWOW上线了日剧《围栏》。再次从女性遭受侵害的案件入手，跨过一个又一个围栏，切入根深蒂固的性别与权力问题。

故事发生在美军最大的驻日基地所在的冲绳岛，在这个总被母国边缘化的边陲上，两个冲绳女性对一起性伤害案件的追踪，引发了关于认同、身份、创伤，被忽视的性别和被漠视的岛屿等多方面社会问题的讨论。《围栏》交织出一曲冲绳岛与女性命运互为回声的双重变奏。

《围栏》

一直以来，编剧野木亚纪子以女性价值观的视角，关注弱势群体和社会议题。《围栏》也不例外，短短五集的篇幅，《围栏》一股脑抛出了诸多热点话题，让人应接不暇。

除了已是第六次与野木亚纪子合作的冲绳妹子新垣结衣，《围栏》的不少配角也都是冲绳本地人，可见冲绳借这部剧发声的渴望。

美军的海外基地，是最能体现畸形共生关系的场域。大国慷慨地将小国纳入羽翼之下，小国受其恩惠的同时，也被剥夺了反抗的能力。

在有关美军基地的东亚影视作品中，创作者不约而同地用动物比喻生活在这里的本国人。

今村昌平的《猪与军舰》，军舰为本地人带来养猪的生意，却也让他们降格为畜牲，军舰到来之前，横须贺没有猪，片尾人与猪的尸体混杂在一起，难以分辨。

发生在驻韩基地的《收件人不详》，主角被强迫目睹狗被屠戮，所有人似乎被囚禁在这个小地方，无法逃离自己的处境与身份，只能用最残忍的办法虐待自己和身边的人。

《围栏》中代表千疮百孔的被割裂和遗弃的冲绳的，却是同样女性。

《围栏》中因围栏的区隔而强化的，是美国与日本的不对等关系，也是作为离岛的冲绳在日本边缘化的地位。

而更隐晦的，是这种畸形共生为冲绳带来的性别关系的畸变。剧集开篇，女主还需要给观众普及冲绳的历史，日本民众对冲绳的陌生和疏远可见一斑。

一直以来，远离本土的冲绳被置于「日本人」身份的边界。对其异域风情的浪漫化和渴望被其治愈的想象，只是加深了冲绳的刻板印象，冲绳本身的诉求，反而很少出现在公共讨论中。

在这种意义上，冲绳与女性一样，一直处于被凝视和被观看的目光之下，却几乎从未得到回应。

于是遍布美军基地的冲绳，在《围栏》里与被围栏包围的女性形成了相互映照的互文。

对于驻地本地人来说，美军强加的保护并不必要，或者说，驻军的目的与其说是保护弱者，不如说是维护强者不容置疑的地位。

同样地，女性并不需要男性保护，男性保护的只是自己高过第二性的权力优势和所谓的男子气概。

而且恰恰相反，为冲绳带来危险的恰恰是名义上保护它的驻军，一旦战争爆发，拥有全日本2/3驻日美军的冲绳无疑首当其冲。

《围栏》中给女性招致侵害的，也恰恰是口口声声要保护她们的男性，甚至是打着美军旗号招摇过市的本地男性。

不论在《围栏》内外，女性都生活在重重围栏的区隔中，拉起性别鸿沟的权力围栏，被男性用「慕洋女」等词定义和规训的围栏，被侵犯后难以正视自我的隐形围栏，在凝视下无法发声和惧怕发声的内心障碍。

冲绳战中，不少冲绳平民是在军方指导甚至是命令下进行集体自杀的。他们的所谓玉碎，并没有自我选择的权力，而他们也从未被允许发声。

《围栏》里隔开市区与基地的实体围栏，是讨论的边界，跨过围栏，是另一套法律，公正与追讨至此戛然而止。

正如那道长长的围栏暗示的，施暴者可以被保护在围栏之内，而围栏外的人们却要背负沉重的伤害。

剧名「围栏」，说的不仅是冲绳和女性「受困」的处境，还有弱势一方被围困的境遇。

《围栏》内外，多数被性侵的女性不可能通过法律惩罚施暴者，她们甚至没法用自己的真实身份报案，因为社会的目光有更大的恶意。犯错的明明是罪犯，无辜的受害者却要忍受更挑剔的审视。

低廉的犯罪成本，又让惩罚与受害者遭受的心灵创伤相比，显得只像一个隔靴搔痒的安慰。

《围栏》由松本佳奈执导，曾经让人担心剧集滑向《面包汤和猫咪的好天气》这样的森系小清新，还好剧集在假小空的边缘及时刹住了车。

《围栏》前两集在鲜亮的热带光线下探查黑暗中的伤害，轻松的节奏和女性与冲绳的双重变奏相互交叉，让人耳目一新。

不过，这样的状态没能坚持到最后。

首先，《围栏》中不时出现的说教确实多了些。仿佛生怕观众理解不到，每隔半小时，就会有一个主要角色站出来，在近景镜头下陈说段落大意。

这些政治正确的金句和为女性发声的价值观，单拎出来，确实非常适合截图转发，或者剪成言简意赅的二创作品，但放在剧情里，只显得多余。

同以往编剧的作品一样，野木亚纪子充分放大了台词的力量。野木早就谙熟，二创解说和影片截图比作品本身具有更大的传播力，无法专注的现代人需要被定时投喂已经知道的观念，来取得廉价的共鸣。

一切像代入了某种公式一样，行进得柔顺丝滑，不过模式化的手段用多了，难免产生耐药性。

再者，影片的结尾显得过于仓促了。

野木亚纪子以往的剧本，优点在于人物鲜活可人，对于女性价值观的阐述非常到位；而缺点也很明显，她不怎么擅长收尾。

本剧也不例外。

剧集最后，松冈茉优饰演的女主在几分钟内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接到女二信息，看导航赶到案发别墅，破门而入，在众多房间里找到案发房间，并将罪犯一击放倒。

虽说女主自小学习空手道，观众也双手支持Girls Help Girls，但电光火石间完成这一切，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正面角色突然开挂，反面角色则突然掉了链子。女主和警方追查了四集，到最后一集，原本旗鼓相当的罪犯，大脑却突然短路了。

嫌犯之前作案小心翼翼，假冒美军，隐匿身份，避免受害者看到自己，最后一集却在风声最紧的时候，公开身份，暴露行踪，而且试图在白天行凶，而对方恰恰是曾经报警的女二。就算精虫上脑失去理智，也让人想不通，他图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让剧集顺利结尾吗？

无论如何，剧集匆匆忙忙结束了。但冲绳和女性命运的境况不会因为这个案件阴差阳错的破获而得到彻底改善。

那句话，仍像遥远的诅咒，也像毅然背负的命运——「我究竟是谁，其实真的无所谓。我是女人。只有身为女人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